第四十九章：第七日·兵临

    凄风，冷雨。

    电闪，雷鸣。

    决战最后一日的长岛，在即将破晓的时光里显得分外的狂躁和压抑。

    漫无边际的雨水凌乱的在高空飞溅，入目处狂暴的风雨中，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黑暗里变得扭曲而疯狂。

    一道杀伐凌厉的白影在风雨最急之时划过中洲的临时驻地，直冲村庄之外。

    漫天大雨，凄冷狂风在空中同时浩荡。

    在所有人讨论如何撤退的时刻，整个中洲驻地所有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了那一片浓冽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决绝杀意。

    白影横空，如同一道白虹划过暴雨中的夜幕。

    白影一路所过，漫天风雨纷纷破碎消散，空气在震荡，凌厉到极点的杀意不断凝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到达了足以让大多数人震惊的巅峰状态。

    退散的风。

    破碎的雨。

    白影在风雨中穿行，即将冲出村庄的时候，一道黑影突兀的开始在白影身前凝聚。

    犀利张狂的剑意几乎是肆无忌惮的席卷每一处空间，白影立身之处，风雨退散，可只有这道黑影在不动声色的快速凝聚，变得越来越清晰。

    白色的身影前冲的道路停了停。

    下一刻，劫与黑影变换了位置，拦在了白影面前。

    银色的面具遮盖住了劫的面容，这位黑暗世界的暗影之王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平静而阴冷的状态，不悲不喜，不骄不躁。

    大雨笼罩着下方古老而破旧的村庄，不远处的山林在雨水中变得模糊，天边的白色开始充斥着黑夜，光线逐渐明亮，但两人站立的地方却变得逐渐模糊。

    “去哪？”

    劫问道。

    李天澜停了下来。

    一身纯白衣衫的他此时悬停在空中，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采。

    凌厉，平和，坚决而骄傲。

    看着面前的劫，李天澜深深的弯下腰，几乎将头垂到了地上。

    高空之上，最大的恭敬不过如此。

    “见过师叔。”

    李天澜语气平静。

    劫的瞳孔狠狠的收缩了下，没有说话。

    他和李天澜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位师侄，他自认自己有些许的了解。

    李天澜对他从来不曾这样客气过。

    而如今这种客气和恭敬，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不惜一切的决然？

    “去哪？”

    他沉默了一会，再次问道。

    “小白失踪了，我找她回来。”

    李天澜淡淡道。

    “不行。”

    银色的面具遮挡住劫的表情，他的眼神微微闪烁，随即断然开口道：“我们已经在制定撤退计划，你在第一批最先撤退的名单里，回去吧。如果有线索的话，我替你将秦总带回来。”

    李天澜摇了摇头，平淡的，但却不容置疑的开口道：“我必须去。”

    大雨磅礴。

    仿似从空中坠落的水花。

    蓦然间，李天澜身上的杀意彻底消失，苍茫的夜空下，剑意横生，无数的雨滴飞速坠落，密密麻麻的剑气在每一滴雨水中呼啸。

    雨滴变得冰凉而尖锐，一股森冷的剑意毫无征兆的在雨水中散发出来。

    “你想对我出手？！”

    劫的声音陡然抬高了些许，他的语气依旧嘶哑阴沉，不高的语调却透过了夜雨，瞬息间传遍了半个村庄。

    所有人都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抬起头看着在空中似有对峙之意的两人。

    叹息城的少城主。

    叹息城的副城主。

    在这种时候，这两人是要做什么？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劫，静静的看着他依旧没有愤怒但却多了丝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再次深深的弯腰，平静道：“不想。”

    他说着不想，可在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劫从李天澜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坚决。

    也只有坚决。

    劫突然有些无力。

    秦微白竟然来了长岛。

    这本来就是计划外的事情。

    而更意外的却是她在长岛失踪了。

    如此复杂的局面下，以秦微白的重要性，任何一个人发现不懂武道的秦微白，都不可能轻易的放过她，将她抓走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劫并非不知道这个消息。

    事实上他知道的比李天澜还要早一些，只不过如今且不去说轮回和中洲的合作已经有些貌合神离，就算双方依旧亲密无间，在如此危局之中，中洲也只能先顾好自己在说。

    军师没有等到中洲的明确回应和支援，于是通知了李天澜，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做法。

    李天澜得知消息肯定会动。

    可他一动，头痛的又何止是劫一个人？

    劫想了想。

    他平日里就不善言辞，说服人这种工作，更不是他所擅长的，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道：“眼下这种局势，你就算...”

    “让开！”

    李天澜根本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开口，秦微白下落不明，他不能耽误时间。

    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他一步向前。

    这一刻的李天澜身处于高空，却仿佛全身都散发着光芒，如同皓月。

    “我必须去。”

    他坚定的说道。

    “去了又能如何？你现在能去哪？五大黑暗势力和东岛都有抓走秦微白的嫌疑，你一个个去查吗？就算你去了，难道就能把她带回来？”

    劫的声音顿时变得无比冰冷。

    李天澜没有丝毫停顿，笔直的向前。

    “我能。”

    他轻声道，语气很随意，但这种随意的背后，却带着几近不顾一切的疯狂和自信。

    他缓缓向前。

    这一刻，谁都清楚，只要劫还不让路，这一战注定难以避免。

    李天澜不想出手，不代表不能出手。

    他必须要去！

    去秦微白最开始失踪的地方，先跟军师汇合，然后一点点的找，无论如何，都要将秦微白带回来。

    李天澜的表情愈发平静，可眼神中却燃烧着两团炽烈的火光，带着足以将他自己都然烧成灰的执着和凛冽。

    这一刻的李天澜没有去想李氏，没有去想未来。

    他的脑海中全部都是秦微白，不是她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风姿，也不是她在人后人前的温柔和强势。

    两人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这一刻，李天澜回忆的最多的，竟然只是秦微白和他在一起时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

    那些原本他不曾在意过的细节一点一滴的涌现出来。

    那眼神清澈如水，温柔如云。

    无论是妩媚还是妖娆，无论是清冷还是迷离，那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在面对他的时候，始终都带着一种将深情铭刻进了骨子里，铭刻进灵魂深处的痴缠。

    李天澜轻轻笑了起来。

    在即将跟劫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很郑重的告诉自己，如此深情，纵是粉身碎骨，纵是万劫不复，也绝不能辜负。

    劫的身影让开。

    李天澜走进了风雨。

    义无反顾。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劫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村庄之外，全部都是敌人，只有你，只有你自己！”

    “那又如何？”

    “你若一去不回...”

    “就一去不回。”

    “哈！”

    劫怒极反笑，沉声道：“李氏今后当如何？”

    李天澜的身影即将消失。

    他的声音却从前方传了过来，清晰入耳：“李氏的存在，本就是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守护自己值得守护的。我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这所谓的李氏，在辉煌又能有什么意义？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落在地上。

    走出村庄，走进山林。

    天边逐渐亮起白光。

    风雨如晦。

    劫的身影站在原地，看着模糊的远方。

    陡然间，冲霄的剑意带着炙热的火光轰然间冲天而起。

    剑意撕裂天空，火光疯狂扩散出来，瞬息之间，熊熊烈火覆盖了暴雨中的山林。

    火焰澎湃，逆势上扬，如同洪流般的火浪冲进了漫天雨幕，照耀着晨曦中的天空，无数的雨滴中流淌着火焰，覆盖了山林。

    天降火雨。

    而回应火雨的，却是一大片阴森而耀眼的雷光。

    大片的闪电在空中蔓延飞舞，从高空蔓延到了地表，火电交织的瞬间，一片巨大的冲击波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在山林内响起。

    轰然巨响。

    无数的树木纷纷倒塌爆碎。

    李天澜前进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退回来，或者说飞回来。

    轰！

    他的身影完全失控的撞入村庄，撞进村口的一间平房里面。

    平房彻底坍塌，尘土飞扬，李天澜的身影直接没入了一大堆石砖内。

    劫的表情凝重，眯起眼睛，看着山林。

    公孙起，苍穹，古镇东几人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劫的身边。

    在还没有人开口的时候，山林内有大片的脚步声响起。

    铿锵的脚步声在夜雨中如同惊雷，震耳欲聋。

    无边无际漫山遍野的人影自山林的各个方向出现，如同夜雨中的人潮。

    黑色的人潮向前推进，将本就不断的村庄彻底包围。

    无声无息间，一道身影仿佛从虚空中跨越出来，停在了劫的面前。

    黑巾蒙面，一身紧身的忍着装束，手持短刀的宫本真一静静的站在虚空，语气柔和，犹如喃喃自语一般的声音却响彻天际：“除了死人，今日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劫沉默着，一言不发。

    人群之中，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

    黑压压的人潮中，大部分都是东岛的炮灰，但那些高手藏在炮灰中，却依然耀眼。

    他看到了伊势神宫的大祭司天月。

    看到了冰河潮汐。

    看到了英雄会的班。

    看到了极地联盟的熊王。

    也看到了圣殿的升官，幻世的乌鸦...

    中洲的撤退计划还没有正式执行，东岛的所有势力就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联手进攻。

    晨曦之中，兵临城下！

    村庄内一片肃穆。

    所有人内心除了凝重，就只剩下一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惶然。

    直到一片杂乱的声音响起。

    村头一片废墟之中，无数的砖石在巨大的响声中轰然飞起。

    风雨正急。

    一身白衣不带半点尘埃的李天澜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他不曾跟中洲的任何人集合，只是独自一人，走向了高空，走向了前方。

    人群之中，东城如是默默的看着在空中越走越高的身影，脸色恍惚。

    她的一只眼睛愈发茫然无辜，而另一只清澈漂亮的瞳孔中，却满是复杂的神采，甚至还带着一点迷醉。

    人群最远方，远离了东岛和中洲的虚空中，空气在轻微的扭曲着，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身背长剑，腰间挂着一把红色的匕首，怔怔的看着登上高空的李天澜。

    如此远的距离，暴雨之下，视线中那道年轻的白影早已模糊，可她却清晰的看到了那一丝似曾相识的骄傲。

    那是敢于蔑视天地的骄狂意志。

    众目睽睽之下，李天澜终于走上了高空，走上了至高处。

    银色的人皇在他手中伸展，变成了终极形态的方天画戟。

    两道猩红色的枪刃伸展出来，优雅而繁复。

    李天澜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手持人皇，举目四顾。

    视线中的人潮依旧在涌动，密密麻麻的仿若挤满整个世界。

    都是敌人！

    李天澜嘴角轻轻勾起，眼神冷漠。

    一片沉默之中，他率先开口，语气平静。

    “我叫李天澜。”

    他说着话，眼神却直接盯着实力最强的无敌境高手宫本真一：“秦微白是我的女人。两个小时前，她在六号战区附近失踪了。”

    李天澜的语气顿了顿，看着宫本真一。

    他的语气平静，但听上去却更像是命令：“告诉我，是谁把我的女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