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为什么

    荒漠中很罕见的下了一场雨。

    监狱的气温比起寻常略低了些，不同于外界，漫天的雨滴从高空落下来，大部分雨水还未落地就已经被蒸发，漫天的水汽在空中飘散着，只有少数的雨点落在李天澜身上。

    李天澜静静的坐在荒漠监狱门前，看着远方的天空，心如止水，一动不动。

    当失望已经变成了常态的时候，内心所有的情绪似乎都逐渐转变成了近乎麻木的寂静。

    天空逐渐暗淡。

    茫茫的水汽在空中升腾。

    黑暗将他的身影吞没在夜色里，李天澜伸手摘下了围绕在他身边旋转的轩辕剑，伸手摩擦着精致的剑刃，眼神安静的如同荒漠中的星空。

    他每天都会坐在监狱大门前，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当这个时候，身为监狱长的肖默海就会安静的守在李天澜附近，有时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半天的时间。

    他总觉得李天澜在等什么。

    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等待没有任何的回应。

    肖默海感受不到李天澜的愤怒和失落，但却可以清晰的察觉到对方越来越安静，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彻底压抑在了心底。

    天边的暮色彻底消失。

    黑暗笼罩了荒漠。

    监狱门前亮起了灯光。

    李天澜坐在灯光的边缘中，背对着肖默海，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拉的很长，看上去孤独而清冷。

    肖默海看了看表，犹豫了下，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轻声道：“殿下是在等人吗？”

    “没有。”

    李天澜低着头，看着在他五指间穿行的轩辕剑，声音平淡如水。

    肖默海干笑了声，李天澜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但肖默海非但没有跟对方建立起密切的关系，反而对李天澜愈发敬畏，因为到现在他都没有摸清楚李天澜的脾气，相处起来，自然更加小心翼翼，他看了看远方的天空，轻声道：“那...先去吃饭？”

    “不饿。”

    李天澜没有抬头。

    “今天厨房老周做了几个新菜，殿下应该会喜欢...”

    “不吃。”

    李天澜站了起来，松开了手掌。

    轩辕剑在他身边缓缓转动着，如同围绕着恒星的行星。

    “我出去走走。”

    李天澜说道。

    肖默海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出去走走？

    一年多的时间里，李天澜走的最远的道路，就是从宿舍到监狱大门的距离。

    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监狱范围之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要出去走走。

    等肖默海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天澜已经走出去十多米，他犹豫了下，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仍旧不曾察觉到李天澜的愤怒和失落。但却能感受到李天澜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爸，殿下要去哪？”

    肖晴小跑过来问道。

    “殿下心情不太好，去散散步吧。”

    肖默海摇了摇头：“通知厨房把殿下喜欢的几个菜准备出来，等他回来赶紧再做一份。”

    肖晴哦了一声，看着李天澜的背影越来越远。

    夜晚的沙漠里吹起了一阵风。

    雨水停了。

    漫天的水汽缓缓浮动着，随着李天澜一路走过，天地间似乎起了一层薄雾，恍惚而淡然。

    这幅画面很美。

    肖晴的眼神有些痴迷。

    ......

    身后的灯光渐远，最终彻底消失。

    充斥着浓郁生机的白色雾气氤氲漂浮，但却不曾给李天澜的视线带来任何影响。

    仿若虚幻的白色雾气挡住了被风吹起的黄沙，天地之间一片静默，无声无息，寂静而荒芜。

    孤独带着厌倦，似乎深入骨髓。

    李天澜静静地向前走着，面无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去哪，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内心的压抑已经从最初的激流变成了深海，在他的内心不断波动着，甚至不止一次的破坏了他专注的状态。

    半年多的时间里，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平日里的深度冥想几乎已经彻底取代了他睡眠的时间，他的意志在冥想中不断凝聚，剑道也在突飞猛进，这种修行几乎已经不能说是刻苦，甚至算是在拼命了。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天澜从未对人说过，这半年来，他无数次的梦到了秦微白。

    开始是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

    接连不断的梦境漫长而清晰。

    从初识到相知，到承诺的相守。

    每一件事，每一幅画面，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梦境中不断的重复着，那道身影真的已经深入了灵魂，然后在梦境的‘事实’中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他梦到跟秦微白白头到老。

    梦到跟秦微白反目成仇。

    梦到跟秦微白生死离别。

    无数的梦境。

    他在梦境中会遇到很多人，最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秦微白。

    他梦到秦微白给他生了个儿子，梦境一转，儿子又变成了女儿。

    他梦到与秦微白站在巅峰俯视着天下群雄。

    梦到了跟秦微白无数次擦肩而过最终成为陌路。

    梦境中他不顾秦微白的挣扎咒骂撕扯着对方身上的衣服。

    大雪之夜茫茫的冰天雪地里，雪亮的剑锋刺入了胸口。

    混乱。

    每一个梦境都无比清晰。

    每一个梦境都是不同的结局。

    思念变成了渴望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李天澜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想见秦微白。

    他想问问为什么见不到。

    他没有觉得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最后一次见面，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赌气和争吵。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曾经给她打过电话，但每次接电话的都是骑士。

    骑士要么说她在忙，要么说她不在。

    李天澜忘了自己打了几次电话。

    但秦微白从来没有回应过。

    渐渐地，李天澜也沉默下来。

    一年多的时间，这对曾经都彼此深情的男女竟然一次都没有联系过。

    这一句为什么，他问过军师。

    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仍旧没有答案。

    他确实是在等人。

    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就像是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天澜停下了脚步，在荒漠中坐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荒漠里没有灯光。

    苍穹之上闪耀的星河无比璀璨。

    李天澜怔怔出神。

    他用手指在黄沙上写下了秦微白三个字，回忆着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整个人愈发沉默。

    时间在流逝。

    黑暗在流逝。

    荒漠一片寂静，全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过往种种，仿佛真的成了根植在记忆中的往事。

    李天澜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想笑。

    我看过暴雨席卷荒漠。

    我看过星河遮掩月光。

    我看过黄昏追逐黎明。

    我想看到你，但却看不到你。

    “为什么啊...”

    李天澜轻轻敲打着轩辕剑：“你说为什么呢？”

    轩辕剑精致的剑身在李天澜面前微微摆动着，似乎是在摇头。

    “我不开心。”

    李天澜淡淡道。

    轩辕剑围绕着李天澜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思索。

    它精巧的剑身突然震动了下。

    一道细微但却无比凌厉的剑气出现在黄沙里，荡开了大片的白雾。

    这一刻李天澜清晰的感受到了一抹复杂而隐晦的意志。

    像是试探，又像是询问。

    轩辕剑跃跃欲试。

    李天澜愣了下，笑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也好。”

    轩辕剑猛地发出了一道剑鸣声。

    刹那之间，狂暴的剑气在它精巧的剑身之上爆发出来。

    这一刻的荒漠不在寂寞。

    黄沙之上到处都是冲天的战意。

    李天澜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不断震动的轩辕剑，平静道：“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