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朝帝师

    北直隶保定府高阳县西庄村。

    金秋的华北平原还是青郁一片，果树上挂满了累累果实，田地里的农人隐在麦穗间辛勤劳作，等待丰收的季节。

    自天启五年十月因为“柳河之败”，孙承宗被政敌魏忠贤借机连章弹劾，加之对于在军中备受束缚不能尽展才能，深感失望，一怒之下上奏乞休回归乡里养病。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将近两年了。在西庄村，他并没有颐养天年，依然无时无刻在关注着这个国家的一切。魏党弄权把朝廷搞的乌烟瘴气，使他深感痛心。这两年来，他也时常与旧时的部下书信往来，苦苦的探索着平辽之策，强军之路，偶尔也会回忆起年轻时赴大同为巡抚房守士教授子弟期间，时常仗剑边关，渴望有一天能够指挥千军万马驱除鞑虏，开疆拓土，可惜时运不济，落寞间常常化作一声喟叹：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啊。

    两年过去，天启七年的孙承宗已是65岁高龄的老人，但是仍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可以传出老远。

    这一日，刚好老部下茅元仪和鹿善继来访，三人像往常一样，对着辽东地图，议论战事时局，均是摇头叹息不已。此时忽见老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神色有些慌张，走到孙承宗身旁，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孙承宗听了一怔，看见茅元仪和鹿善继二人望过来的探询眼光，苦笑着道：“朝廷有特使到了。”

    两人闻言均是大惊失色，谁不知道现在朝廷内外是魏忠贤一手遮天，这些年来缇骑四出，缉捕忠良，三人能回家休养，也均拜魏忠贤所赐，这时候朝廷来人怕不是好事，见孙承宗已经起身向外走去，连忙也起身跟上，道：“我们和老师一同去看看。”当下不由分说，抢先走了出去。

    孙承宗听了停下身躯，看着两人，严肃的说道：“这样做有用吗？你们与我之间师生情谊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们心意我如何不知？我的心意如何你们难道不知？这样行事，不是腐儒莽夫所为是什么？”说完整了整衣冠，径直走向前厅，留下两人喏喏无言。

    孙承宗到了前厅，见到一个白衣素服的年轻侍卫模样的人，年轻侍卫与孙承宗互相行礼，验了各自身份之后，就简要地将情况向孙承宗说明：天启皇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五弟信王，信王登基即位，改号朱鼎盛，朱鼎盛皇帝求贤若渴，派出特使赴各地招贤纳士，并说朱鼎盛皇帝对孙尚书最为倚重，请他火速上京，皇帝有急事相邀，并将朱鼎盛手书密信一封交给孙承宗。

    孙承宗看过密信，心情大悲后又是大喜，当即请出茅元仪和鹿善继，将情况向二人说道：“天启皇帝驾崩，信王登基，召我进宫，并密信嘱托办事，其中就有举荐贤能高才，两位可替我办好密信之中事情后进京面圣，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大家都是有大志向的人，可要把事情办牢靠了。”

    二人也是大喜过望，当即表示绝不辜负老师重托。孙承宗与家人稍作交代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就随皇帝的特使星夜进京。

    一路紧赶慢赶，在八月二十六赶到了京城，朱鼎盛此时正在乾清宫查阅资料，不时在宣纸上写些什么，闻听孙承宗已经到了京师，非常高兴，马上让人去请进宫来，自己也起身迎出门外，以示隆重之意。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铁面剑眉，须髯戟张的老人，步伐雄健，此人一见朱鼎盛，赶紧想要俯身下跪。

    朱鼎盛连忙赶过去，双手扶住老人，口中连称:“孙师傅不可，孙师傅不可。”并让人奉茶看座。

    朱鼎盛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奇伟的老人，微笑着说道：“兵多不练，饷多不核；以将用兵，而以文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以武略边，而且增置文官于幕府。以边任经、抚，而日问战守于朝。今天下当重将权。择一沉雄有主略者，授之节钺，得自辟置偏裨以下，勿使文吏用小见沾沾陵其上。这些奏折上的主张，朕读后深有同感，不知孙师傅以为如何？”

    他抬起头，看见眼前这双同样迸发出炽热神采的年轻的眼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回答说：“这些主张多为臣以前的提议，可惜奸人当道，臣不能一展抱负以报君恩。”

    朱鼎盛看着他，继续说下去：“孙师傅先后为朕的父皇和兄皇的老师，即为朕的老师。先皇在日多次嘉奖孙师傅，朕初登大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希望您能再次为国效力，为朕分忧，像辅导先帝一样辅导朕。我听兄皇在时，一直称孙师傅为老师，请允许我以后也这样称呼您了。”然后起身行礼。

    孙承宗连忙侧身避让，说道：“臣何德何能，能得皇上看重，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师贤能，自然当得，朕就当老师答应了。”朱鼎盛有些无奈，虽说一回生二回熟，但是拉关系套交情本就不是他所擅长，但是没办法，老朱家现在确实没有多少王霸之气，即使祖上阔过，两百多年来，杀杀打打估计也耗得差不多了，不收几个结实点的班底，不要说改天革地，恐怕连17年皇帝都做不到尽头就嗝屁了。也幸亏现在的几个著名牛人都处在怀才不遇阶段，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价值严重低估，并且难得的是，他们大多出身都是苦哈哈，与各个朋党豪强关系不大，招揽过来应该会轻松一点，也能尽心办事，如果换做哪一个东林党老前辈，还说不定会热脸贴了冷屁股。

    孙承宗当然明白朱鼎盛的意思。

    “三朝帝师”，能够连续成为三代皇帝的老师，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份极大的荣耀。这位前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现在的头脑是晕乎乎的，心情是十分激动的，恰切的说，从和皇帝特使一道离开家门开始，孙承宗的心情就是激动的，一路上都在不断地品味崇祯密信里提到的事情，多年的宦海生涯告诉他，这次可能跟以前任何一次的命运转机都不一样，所以他一接到消息，就一刻也不停留的赶来了，胸口中、脑海中未尽的抱负不断的催促着他。

    朱鼎盛将御案上的那些陈旧发黄的奏章拿了起来，放在孙承宗面前，继续说道：“老师的奏折里的很多主张和朕不谋而合，朝廷现在的问题多多，京营战力不佳，各个边军卫所也是士兵逃亡不断，军队的改革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老师德高望重，文韬武略过人，且久在军中，明白现在大明军队的症结所在，朕才刚登基就第一时间请老师出山，主持大局，就是想要改革军制，编练新军。朕本想效仿东汉刘皇叔三顾茅庐请诸葛，可是新登帝位，诸事未定，未敢轻易地离开，还请老师恕罪！”说完，起身离座，对着孙承宗又是一阵躬身长揖。

    孙承宗吓了一跳，一脸感动的说道：“皇上折杀老臣了，老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报皇上的知遇之恩。”

    朱鼎盛等的就是这一刻，接着又加了一把火：“老师，你我既为师生，以后不可再行君臣大礼，免得学生为难。”

    朱鼎盛干脆利落的把孙承宗给绑上了他的战车。

    在过去的七年间，他的父亲朱常洛当了1个月的泰昌皇帝就不明不白的驾崩了，他的哥哥当了七年的天启皇帝也是意外的驾崩了，所以，偶尔他会想一想这个庭院深深的大明宫可能真的不欢迎他们父子三人，也许从皇爷爷万历皇帝时起就已经不欢迎了。

    但是，紫禁城对于孙承宗明显是非常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