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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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好像变暗了。可是有云遮住了光线?
星邪与永夜掌中那团不停变幻的元气,随着二人倾其所有的注入变得不再轮廓分明,反而渐渐模糊不清,若隐若现,最开始显现出来的威能也急剧的衰退,忽然“咔擦”两声脆响,两位少年的手臂终于不堪重负,双双折断。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万象领域中卷起气浪,将二人击出数十丈开外。
什么都没有发生,混合而成的元气彻底消失,永夜倒在地上,知晓自己双臂骨骼寸寸断裂,再没有一处完好,他偏头望向一旁的星邪,然后冲着这位面色已如死人般苍白的同伴咧嘴笑了笑。
因为最后的希望破灭,所以心生绝望,无力反抗了?
黑衣男人凝重的眉头微微舒展,安心之余,又觉得有些可惜,这两个少年今日带给了他太多的震撼,如若能收为己用,假以时日前途定不可度量。尤其是二人最后选择的这种近乎于疯狂的战斗方式,一旦成功,自己怕是远不止现在这般狼狈。
“十几年过去了,日暮的朝阳们,似乎比那战火中淬炼出来的黄金一代还要耀眼。”黑衣男人赞叹一句,抬脚向着两位少年走去,随着他的移动,万象领域也将他身周的一切事物碾成齑粉。
“莫要再向前了。”星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早已气若游丝。
“怕我杀了你们?”黑衣男人问道。
“您之前说过,无心杀掉我们。”
“那是之前,不代表现在。”
星邪摇头,没有顺着黑衣男人的话接下去,而是说道:“我们,也无心杀您。”
无心杀您,并非无力杀您。
所谓无心,就是可以杀,但不想杀。
黑衣男人停下了脚步,回味着星邪的话语。混合元气消散,二人力量耗尽,再加上如此重伤,还能有什么手段去击杀一名洞世中境的修行者,或者说,这两名少年只是在虚张声势,故意使诈?
黑衣男人犹疑了,他闭上眼睛,在感受天地元气变化的同时,将万象领域向更远处辐射开去。当这层泛着淡淡蓝色的蛋壳扩散到距离星邪和永夜仅有三丈的距离时,原本稳定的元气翻腾起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就像被煮沸了一般。
如果说万象领域是一片由元气组成的草原,那一点沸腾的元气就是零星野火,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只是顷刻,无形烈焰便将万象领域烧毁大半,并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男人席卷而去。难怪永夜倒地脸上还会浮现笑容,难怪没有云层遮挡的天空却变得阴沉,男人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因为这两个少年竟真的混合成功了元气,而这元气温度太过恐怖,居然把光线都灼烧蒸发,所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远处的密林里,一直在暗中关注战局的卯浑身颤抖不止,他用压抑不住的兴奋语调说道:“申大人,那个男人便送与你麾下了,这白衣少年,可否让我带走,定有重谢。”
申面无表情道:“不可。”
卯闻言身形一滞,然后似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沉声道:“这少年是我囊中之物,你看得住他一时,看不住他一世。”
“卯大人手段千变万化,但将你就地诛杀,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申!”卯低吼,“不过是一个明道中境,我陪你三百尚贤境如何?”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申语气淡漠,他将修长白皙的手伸出宽大的氅袍,掌中黑烟升腾,凝聚成一朵怒放的莲花,黑莲栩栩如生的花瓣开合,吐出一颗璀璨的白色光球,悬浮在半空。黑白双色交相辉映,妖艳诡谲。
“你就不怕坏了我们规矩,被首领问责?”卯似是对申手中的物事忌惮不已,语气有所缓和。
“活着的我和死去的你,谁的价值更大,卯大人心里有数,首领心里当然也有数。”
卯犹豫许久,终于低声说道:“依申大人所言便是。”
申颔首,只见他掌中的黑莲白珠再次变幻,形成一幅书卷,他将书卷递到卯的面前,说道:“承蒙卯大人给我薄面,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申大人好大的手笔。”卯干笑两声,抬起黑洞洞的袖口,只见书卷从申的手上升起,被无形之力托举,飞入卯的怀中。
“神的荣耀,马上就要恩泽众生了。”申不再去看场间的战斗,他望向刺眼而苍白的天空,将左手置于胸口,用虔诚而古老的语调唱诵道:“愿黎明之光普照,你我从此不走在黑暗里。”
“愿黎明之光普照,你我从此不走在黑暗里。”卯的动作与申如出一辙,如是回应道。
星邪永夜与男人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由于这可怕的火焰无形无声,像是瘟疫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元气乃至光线,所以前一刻还停留不前的男人,下一刻已经凭空消失,早已破碎不堪的沙场上只留下一个突兀的黑洞,深邃沉寂。
“结束了?”星邪轻声问道,他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洋溢着喜悦,部分原因是因为身受重伤,浑身剧痛,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黑衣男人三番五次手下留情,让他觉得男人并非传闻中的苍阳流寇那般恶贯满盈,也许是个罪不至死的人。
永夜摇摇晃晃的勉强站立起来,细碎的沙粒顺着他的衣服头发簌簌的往下落去,他明白星邪此时复杂的心情,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师弟,你睁眼看看这世间吧,人,是要吃人的。”
“我一路走来,看到边境的饥民瘦骨嶙峋,连树根都被他们刨出煮食,方圆数十里竟是连棵完好的树木都没有,更有弟弟死了,哥哥不去掩埋尸首,却像狼看着羔羊一般看着弟弟的身体,孩子死了,母亲没有丝毫悲痛,却狂喜着砥砺刀具。书上说伦理纲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地无君无臣,兄食其弟,母弑其子,难道真如师兄所言,人只有吃人,才能生存下去?只是人一旦吃人了,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永夜望向星邪,发现这个温和坚毅的少年眼中掩饰不住的悲意,永夜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局面不是你我之力可以改变的,你看这鸦雀岭数万人,还能勉强有个温饱,与边境饥民相比已是天上的生活。但是你可知道,那些妇孺身上抵御风寒的棉袄,那些老弱碗中的粟米,都是这些流寇从我日暮一刀一枪抢来的,都是沾着血的东西啊。师弟你没有在军队里生活过,不懂袍泽之情,我没读过多少书,也说不出你那样的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我任由他们吃着带血的米饭,穿着带血的棉袄,我便一日无法安眠,闭上眼睛,全是我死去的战友们,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废物。”
“这里可是苍阳啊,不是咱们吃饱穿暖的日暮,谁又顾得上去怜惜谁呢。”
星邪坐在地上,默默地盯着永夜的背影,忽然觉得从小长到大的师兄变得遥远而陌生了起来,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无法用言语表述,心中好生压抑。
“朝前推二十年,我们苍阳和你们日暮一样,也是个丰衣足食的好地方。”
声音响起,永夜和星邪如遭雷击。
一只手从那个黑黢黢的洞口里伸了出来,紧跟着出现在后面的是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男人身上许多可怖的灼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退,他精壮的身体鼓荡起比先前磅礴数倍的元气浪潮,一时间金铁雷鸣之声自男人胸腹间响起,响彻空寂。
男人破境了,永夜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踏入了洞世境,而这一个月的空当,同样也让男人在这紧要关头突破到了洞世上境,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已是正午,太阳当空,苍白的光芒在沙场上拖出三条极长的影子,男人深邃的目光看向呆若木鸡的二人,开口说道:“如今这副模样,你们两个总算可以安静下来,好好听我讲话了吧。”
星邪强压下身上的剧痛,说道:“请您指教。”
“你还不曾知晓我的姓名吧,我叫飞咆,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就是这鸦雀岭群匪的大当家。”
星邪颔首致意,道:“我叫星邪,如果您方便的话,还请将我们的尸骨送到双莲镇,那里有人会把我们带回家乡,立碑安葬。”
一旁的永夜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看着星邪问道:“谁在那里?”
“小师弟”
“你提前都安排好了?”
“能把师兄抓住的人,我没有多少把握能活着回来。”
“打架之前先交代后事,真他娘的晦气。”
飞咆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我现在,依旧没有杀掉你们二人的打算。”
“把你弟弟都杀了,你还不想杀掉我们,心还真宽啊。”永夜冷哼一声。
“师兄,不要这样。”星邪劝阻道。
飞咆摇了摇头,示意无妨,继续说道:“也许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我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你杀了我的弟弟,我固然悲痛,然后我再杀了你们,你们的师兄师弟,老师再来把我杀了,一代一代的血仇,不正是这样结下的吗,这片土地上已经有太多的人杀红了眼了。”
星邪看到飞咆那双一直颇具神采的眼睛黯淡了下来,这个刚刚突破到洞世上境,元气精力都处在顶峰的男人忽然委顿下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疲惫不堪。
“其实我们,只是一群想拼命活下去的可怜人啊。”
飞咆长叹一声,不知在说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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