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愿意做你回头的岸

    失恋？白羽扬心里咯噔一下。

    “就为了一个电话，就要跟你分手？”白羽扬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她分手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看着她难过，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当他也收拾好东西走出编辑室，刚转过楼道的转角，就正好看到辛逸失魂落魄地走进电梯。那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落寞。他赶紧从旁边的楼梯追下去，就这么一路跟着她走过学校里的每一条路，然后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再然后，他看她像是鼓起了勇气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打了一个电话。他隐隐约约听她说了去聋哑学校的事，又是什么“希望你幸福”之类的话。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辛逸的声音很压抑。果然，放下电话的辛逸就这么定定地站了很久，才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走着。

    他跟着她走，跟着她来到看台，看她坐在台阶上仰望星空，双肩却不停抖动，哪怕她极力压制着，却仍然时不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于是他知道，她在哭泣。

    不想让她一个人难过，于是他走到她面前，递上一张纸巾。只是，即便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辛逸也不肯在他面前示弱。他不禁摇头轻笑，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当然不是只为了一个电话。蒋谯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电话就分手。他总是隐忍着，包容我，迁就我，他脾气好得不得了，却总是被我气得跳脚。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辛逸垂下眼眸，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白羽扬额上落下三排黑线：姑娘，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这样大刺刺地在我面前赞美着前男友，是真不把我当回事啊？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白羽扬自我调整了一下心情，在辛逸身边坐下：“那是为什么？”

    “说来话长。”

    “洗耳恭听。”

    辛逸转过头看了白羽扬一眼，嗤笑了一声：“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跟你倾诉心事。”

    “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安静地做你的听众。”白羽扬习惯性地仰着头，总是做出一副欠扁的傲娇模样。

    辛逸看了看手表：“反正也回不了寝室了，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白羽扬轻轻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我上初三的时候，我们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的。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单肩背着牛仔布的背包，他戴着眼镜，特别干净清爽，我心里不由自主地就用上了文质彬彬四个字去形容他。因为刚刚调整了座位，我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于是老师就让他坐在我身边，我们成了同桌。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指着学生证对我说他叫蒋谯……”

    在这个已渐渐进入初夏的夜晚，在学校操场看台上，辛逸娓娓道来，对白羽扬说了自己的故事。说了蒋谯、严嘉佳、尹影，说了邵霖、靖唯，还有耗子；以及许久不曾想起的骆芸和华一鸣。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他们之间那些绕不开的生离与死别。她毫无保留，统统倾倒了出来。

    听完，白羽扬有些瞠目结舌。他的人生一向是顺风顺水，从小学到中学，除了有一件让他后悔了很久的事，过的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辛逸的高中生涯竟是如此曲折，比他的那次经历更残酷。

    她痛失挚友，经历惨痛，只因为一场情窦初开的青涩初恋，只因为遇上了一个偏执疯狂的情敌，就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

    在知晓了辛逸的这些经历后，白羽扬只是觉得心疼。

    “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太矫情了？是我一手推开了自己喜欢的人？”辛逸淡淡地问。

    “可能在局外人看来，你是很矫情。可局外人又怎知当局者的心情？在我初中的时候，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打球一起打游戏，真的是特别好的兄弟。有一次我们在体育课打球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差点打起来，下午的时候他叫我把作业给他抄一下。我还生着气，就说给谁抄都不给你抄，然后就回家吃饭去了。谁知等我晚上去上晚自习，就有同学跟我说，白羽扬，你同桌去河里游泳被冲走了，淹死了。”

    辛逸诧异地看着白羽扬，皱了皱眉头。又是被冲走，又是河里。辛逸本能地反感这样的情节。

    “你的朋友，好歹最后是入土为安了，而我那个兄弟，一直都没有找到，最后他父母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辛逸，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后悔啊！这种悔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折磨着我。我总是想，当时他找我要作业抄时，其实已经是在示好了，而我却拒绝了。如果我把作业给了他，那他就会回家写作业，而不是和另一个班的人去河里游泳。我总觉得，他的死，我就是那个无形的推手。”白羽扬抵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不知道白羽扬还有这样的经历，辛逸也难得的对他有所改观：“你现在还好吗？”

    “好啊，很好！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这一点你朋友说得没错。怀念他是一回事，过自己的人生是另一回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以及你做的选择，因为在还没有走出这种心理阴影的时候，总认为对方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就连我自己，也是过了好长时间才能释怀，才可以用一种积极向上的方式去怀念他。”

    辛逸深深呼出一口气：“希望那一天，不要太晚来找我。”

    “来得早还是来得晚，这得看你自己。辛逸，你如果想一直沉溺在自责中，那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枷锁是你自己套上的，但同时钥匙也在你自己手上，解不解开全看你自己。”

    辛逸笑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的朋友劝我那么久我都还是放不下。你这个死对头轻飘飘几乎话，我倒还能听进去一些。不知道被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打我。”

    “是不是觉得我白羽扬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这算是辛逸变相地赞美他吧？白羽扬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操场上又来了一些晨跑的学生。

    一缕阳光彻底揭开新的一天，辛逸想起她曾经看过的名著《飘》以及令她叹服的女主人公斯嘉丽，在遭遇艰难时斯嘉丽总是对自己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靠着这样的信念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苦难和挫折，在哭泣后挺直腰杆直面新的挑战，永不屈服。

    这是新的一天，未来还有很多新的一天。人生的每一个坎，都需要自己去翻越，如果跨不过去，如何去看更美好的风景？

    也许有一天，自己可以做到真正的放下，不再沉溺在自责中。而蒋谯，终究是成为了过去的风景。他们在彼此的人生中走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她只是不想用束缚自己的枷锁去套着他，阻止他去得到可能更好的幸福。

    所以放手，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怎么又哭了？合着我说一晚上的话白说了？”白羽扬偶一扭头，看到辛逸眼角轻轻滑落的一滴眼泪。

    “我失恋啊！说一晚上话就活力四射的那叫失恋吗？那是我刻骨铭心的初恋啊！”辛逸气愤地擦了一下眼角，低吼。

    “不是你甩的他吗？你这搞得像是被人甩啊。”白羽扬挠挠头。

    “我甩的我就不能哭吗？那我不甩了还不成吗？”辛逸拿出手机。

    白羽扬本能地压住辛逸的手，眸色深沉：“我代表广大男性同胞提出严正抗议，你想甩就甩，不想甩就不甩？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你可明白？”

    他会任由她和那个什么蒋谯复合？不可能的！虽然他有点同情蒋谯，但同情归同情，爱情归爱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辛逸跳起身，远离白羽扬：“覆水难收？回头还是岸呢！”说完径自跳下看台的台阶，往寝室走去。

    白羽扬一个箭步跨过去，拉住辛逸的手腕用力一扯，迫使她回过身：“我愿意做你回头的岸。”

    “白羽扬，我昨天晚上才离港，你今天就要我靠另一个岸，你当我是什么？”辛逸皱着眉甩开白羽扬的手。

    “如果以前的港口已经不在了，那为什么不能靠另一个岸？”

    “我现在不想靠另一个岸。”

    “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机会？”

    “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喜欢？”

    “因为我不想试。”

    白羽扬看着辛逸走远的背影，嘴角含笑：“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自此，白羽扬再也不掩饰自己喜欢辛逸的事。他公开宣称要追她，让全班同学惊地下巴掉一地：水火不容的两人，真的能擦出火花？

    白羽扬的两个凡是原则改成了“凡是辛逸说的话都是对的，凡是辛逸提议的事都尽力去做”，若有人不配合辛逸的班务工作，他一定会替辛逸出头。在宣传部与电视台的日常合作中，白羽扬也异常积极，部长调侃他“不知道还以为你是电视台的”，白羽扬只是嘻嘻哈哈地回“谢谢部长理解”。

    辛逸只能尽量避免与白羽扬的接触，周末只要没事就躲回家。直到有一次妈妈叫她：“辛逸，你的电话。”

    “谁啊？”

    “说是你的同学，男同学。”妈妈刻意加重了男同学几个字。

    当听到白羽扬的声音时，辛逸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白羽扬？你怎么会有我家的座机号码？”

    “我到旅管学院找你的闺蜜尹影要的。”白羽扬笑着说。

    “尹影？你真是好本事啊！”辛逸咬牙切齿。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我只能出此下策了。”白羽扬脸不红心不跳。

    辛逸闭了闭眼睛，看来是时候找尹影聊一聊了。

    “他说电视台有事找你，但你手机打不通，我才给他你家电话的啊。”尹影小声说。

    “这你也信？你故意的吧？”辛逸气急败坏。

    “哎呀！辛逸，既然蒋谯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也决定就此放下了，那往前看有何不可？白羽扬挺不错的啊！”尹影眨眨眼睛。

    “不错？那你把他收了吧。”

    “不要，靖唯会打死我的。”尹影粉面含羞。

    辛逸翻了翻白眼，真是交友不慎！

    拉锯战升级为追逐战，辛逸头疼不已。学期结束时，赶紧收拾细软逃难似的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