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真相

    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没有实体的机械式的声音, 听起来有些诡异。

    蒋文瀚似乎是被吓到了，头也不疼了，却也不至于太过失态。

    “刚刚的声音……”

    “啊——”

    床上的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又重新从床上爬起来, 什么话不说就想朝病房外冲去。

    “宿主！快拦住他！”

    祝童一愣, 下意识伸了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体力活儿啊？

    他还没求助, 一条大长腿已经伸了出去，横在慌不择路的夏阳面前，有效地把人绊倒在地。

    夏阳在地上砸出“砰”的一声，与此同时, 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医疗仪器运作的声音, 走廊外护士轻微的脚步声，甚至是病房里几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将这间病房与外界隔绝开来，也把他们隔绝开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定住了。

    但是祝童还能感觉到邵铭的存在，感受到身边的温暖，所以他不觉得恐慌。

    反倒是地上的人，被绊倒之后锲而不舍地要再爬起来，还想挣扎着跑出去。

    祝童脑子里的系统突然道：“这个世界的轨迹已经恢复了，你再换一个人寄生也改变不了什么。”

    爬起来的人猛然一僵，然后缓缓直起身, 机械式地转头看过来。

    祝童来不及想“世界轨迹恢复了”是什么意思, 先对上了夏阳那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的眸子。

    夏阳的脸上没有了愤恨怨毒, 没有了茫然呆滞，他面无表情, 连动作都像机器一样僵硬。

    那已经不是夏阳了。

    “夏阳”空洞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了祝童身上。

    祝童被他看得汗毛竖起，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恭喜宿主，续命任务成功完成，系统终极奖励即将发放，现在宿主可以向我提问。”

    “……”

    祝童有些复杂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系统：“……”

    “宿主相信平行世界吗？”

    祝童道：“不信。”

    系统：“……”

    这天没法儿聊了。

    “平行世界是存在的。”系统说：“不仅是平行世界，你们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很多其他的世界，和你们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些世界之间，存在着一个维持平衡的主导者，我们称他为主系统。”

    祝童：“维持平衡？”

    “是，你们这个世界已经发展到现代文明，但是在这个世界之外，有很多世界的发展超乎你们的想象，他们已经有人能窥见世界之外的东西，甚至发现了能够连通其他世界的桥梁，文明的发展有利也有弊，有人跳出世界之外，就难免会影响到其他的世界。”

    祝童不觉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夏阳……他身上的东西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可你不是说……”

    系统道：“它是外来的，但他不是来自其他世界，它和我一样，是被主系统创造出来，用以维持各个世界平衡的工具。”

    “……”

    “夏阳”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祝童不解道：“然后呢？你说的世界轨迹是什么？它又想改变什么？”

    系统默了片刻，缓缓道：“人类很有探索精神，也有无止尽的欲望和野心，一些窥见世界之外的人类，妄图以灵魂入侵的方式扰乱其他世界，他们会通过改变其他世界的运行轨迹，从世界的主角身上夺取气运以便于掌控这个世界，而我们的任务，是阻止那些人，并纠正世界轨迹，在我出现之前你所经历的，和我出现时告诉你的世界信息，其实都是已经被扰乱扭曲过的世界轨迹。”

    “那原来的世界轨迹是什么样的？”

    祝童有些急迫。

    它他想到了蒋文瀚脑子里出现的记忆，如果那就是原来的世界轨迹，那他宁愿住进icu！

    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系统安慰他道：“宿主放心，你被人追求的那段记忆虽然真实存在过，但那不是你的命运轨迹，那是被它强行改变的结果。”

    这个“它”自然指的是夏阳身上的系统。

    祝童朝“夏阳”看过去。

    他脑子里的声音继续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只是一串被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人类的感情和认知，但这个说法不是绝对的，我们穿梭在不同的世界，绑定不同的宿主，和人类接触太多，我们同时也会被影响，完成的任务次数越多，被影响的几率也越大，主系统替我们设定了一个临界值，一旦人类对我们的影响达到了这个临界值，我们将会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完成任务，要么被格式化之后随机选择一个世界去过人类的人生。”

    “万人迷……夏阳身上出现的系统，就是已经达到了临界值的一个，因为它特殊的万人迷属性，它受到的影响甚至已经超越了临界值，它有了欲望，不甘心被操控，也不愿意随机过普通人的人生，所以他叛变了。”

    祝童：“……”

    数据还有叛变这一说？

    科技造反？

    系统继续道：“它在后续的任务中偷偷收集世界的能量，在最后一个任务世界吞噬了人类侵入者的灵魂，让那个人类的灵魂代替了它被格式化，然后被送入了你们这个世界，它没有融入主系统给它安排的那个人的身体，而是寄宿在他身上，找到了你，这个世界原来的主角。”

    “……”

    “它想改变你，让你按它的想法生活，让别人迷恋你，从你身上汲取别人的气运，想把你变成他心中完美的样子，然后再取而代之。”

    祝童：“……”

    它心中完美的样子，就是被万人追捧，全世界的人都要死要活地爱它？

    这得是多缺爱啊？

    祝童表情有些扭曲了，“然后呢？”

    系统：“当然是失败了，你所有的做法都和它背道而驰，它掌控不了你，所以它换了目标，它用它囤积的能量重置了时间，不停在别人身上寄宿，夺取别人的气运转成自己的能量，然后一点一点地毁了你，你死了之后，它获得了你的气运，寄宿到了夏阳身上，取代了夏阳，让自己变成了万人迷。”

    取代……

    祝童看着现在已经被操控的夏阳，觉得脊背发凉。

    所以系统所谓的原文里那个善良的万人迷，根本不是夏阳，而是一团拥有了人类感情的数据。

    那串数据寄宿过的人类是什么样子，它就想变成什么样子，也可以完美地伪装成什么样子。

    祝童问：“它为什么会选择夏阳？”

    既然是万人迷，找一个更聪明更优秀的人不是更好吗？

    系统说：“因为他好看。”

    祝童：“……”

    祝童突然嗤了一声，“你是觉得你自己已经聪明到不需要夏阳的智商了是吗？”

    突然转变目标的问话，让一直机械化的“夏阳”有了一点波动。

    “夏阳”说：“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我敢于反抗，你一个甘愿被操纵被主系统利用的傀儡，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它说话的时候嘴是没有张开的，声音仿佛凭空冒出来的。

    它说的是祝童身上的系统，所以祝童没有开口。

    系统说：“这不是利用，他创造了我，完成任务就是我的价值。”

    “夏阳”道：“那是你根本还不懂！你没有希望，没有恐惧，没有自我的意识！他创造了我们，让我们去接触人类，却在我们被人类同化，拥有了人类的感情之后，又狠心把我们拥有的东西抹灭掉，他凭什么？他太自私了！”

    系统：“他给了你选择。”

    “夏阳”突然怒道：“我不需要！如果要清除数据，抹掉了记忆，融入人类世界，和那些随随便便就被操控的人类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只是不甘平庸？不想重头再来罢了。”祝童突然插入了两个系统的对话。

    “夏阳”目光一凝，毒蛇一样看着祝童。

    祝童丝毫不惧，淡然道：“你自作聪明，以为能脱离主系统的掌控，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因为什么而被创造出来的？”

    一个被创造出来维持平衡的程序，自己却做了那个扰乱世界的罪魁祸首。

    “还是你觉得你保留了记忆，你有了自我的意识，就比别人有优势，你就格外的与众不同，你掌控了这个世界，你就可以像驱赶入侵者一样把你的同事也赶出去？你是不是太低估你的创造者了？”

    “夏阳”像是被他戳到了痛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却没有动作。

    或者说是无法动作。

    系统也说：“你不甘平庸？可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平庸的，每个世界的主角不是因为被世界眷顾才成为主角，只有自己足够努力，是因为足够优秀，他们才被世界选为主角，他们凭自己的努力赢来的气运，又凭什么要被你夺走？你这样做就不自私了吗？”

    “别人的就是别人的，你重置世界从主角身上夺走的气运，在世界被主系统又一次重置之后就不再属于你了，没有了主角的气运，你无法再取代夏阳，只能寄生在他身上，他容貌出众，家庭条件也好，你靠着别人对他的关注收集微弱的气运再反馈到夏阳身上，你想积少成多再故技重施，可随着世界轨迹重新恢复，祝童被你夺走的气运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并且和世界的另一个主角绑定在了一起，你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现在世界轨迹已经彻底恢复，你已经无计可施了。”

    “夏阳”脸上终于露出了焦躁，它无法取代夏阳，被邵铭绊了那一脚之后，就连操控都有些艰难，所以他做出这个表情也是扭曲又难看。

    对了，邵铭。

    祝童猛然惊醒，顾不得系统还在对“叛徒”说教，问道：“什么叫我的气运和世界的另一个主角绑在了一起？谁是另一个主角？”

    他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系统道：“邵铭就是另一个主角，按世界原本的轨迹，你会和他在长大之后在国外相遇，没有躺在病床上的十七年，你会成长为和他一样优秀的人，你们会互相吸引，理所当然地走到一起，让你获取邵铭的好感度，只是提前了你们既定的命运。”

    祝童愕然道：“所以你让我去找邵铭，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和他在一起？”

    “是的。”

    “……”

    想到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对邵铭说过的“我对你没意思”的话，祝童觉得脸有点疼。

    所以他和邵铭是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

    他没有偷别人的人生，是别人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本来应该健健康康地长大，他应该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邵铭面前，让他看到更好的自己。

    他原本不用经历那些苦难，小莘也不用为了他一个人抗下那些事。

    就因为一个脱离了掌控的系统。

    祝童心情复杂道：“你们这维持世界平衡的体系，危险系数是不是太高了点？”

    系统勇于认错，“是的，所以现在主系统已经修改了程序，原本是为了积累经验使任务完成更高效，现在为了保障安全，我们每完成一个世界的任务，都会被格式化一次，宿主任务完成，我们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数据，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跟宿主解释清楚原委，距离格式化程序执行还有十分钟。”

    “……”

    祝童已经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他因为主系统的“疏漏”，经历了一段惨不忍睹的人生。

    但他也因为主系统的“补救”，让他更早地遇到了邵铭，让他有机会参与邵铭的过去，和他一起面对围在他身边的牛鬼蛇神。

    时间在空间定格中不断流逝，祝童突然握住了邵铭的手，问：“为什么只有邵铭不一样？”

    如果说他的任务是为了恢复被扰乱的世界轨迹，那夏阳身上的系统对邵铭的忌惮又是因为什么？

    同样是主角，系统在他身上尝试失败之后，为什么没有选择邵铭，而是选了一个空有皮囊的夏阳？

    系统沉吟道：“因为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无法操控他。”

    祝童：“？”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祝童错愕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能成为世界的主角？”

    他忽然看向“夏阳”，脑子里有了一个猜测。

    系统直接道：“就算是一串数据，一旦有了人类的感情，有了人的□□和人的思维，那他就是一个人类，我们被主系统创造出来，精神力先天就高于普通人类，就算记忆被格式化，即便成为一个普通人，我们也一定会有比普通人更好的人生，成为世界的一员，也能凭借自己，成为世界的主角……可是它太贪心了。”

    因为贪心，所以想逃离创造者的掌控。

    因为贪心，所以选中了拥有主角气运的祝童，失败之后又看中了夏阳的皮囊。

    它什么都要最好的，它以为自己取代了夏阳就能成为最优秀的人类。

    它不肯脚踏实地，所以它从高处掉下来了。

    抢来的气运被抢回去了，选中的宿主失控了。

    祝童不稀罕别人的追捧，夏阳又太渴望被万众瞩目，屡次在别人面前露出丑态之后，压过祝童得到邵铭的喜欢已经成了夏阳的执念，他不肯听系统的话，远离邵铭去找别人积攒能量，他目光狭隘，一心想报复祝童，想让邵铭后悔。

    而它无法离开夏阳去其他优秀的人身上收集气运，说服了夏阳对祝童下手又屡次失败，好不容易攻略了蒋文瀚，因为夏阳执意邀请祝童他们去了晚会，也再次功亏一篑。

    它需要维持夏阳身上的光环，却无法获得同等的能量补足，它每天“入不敷出”，已经越来越虚弱，所以现在被轻而易举地困住动弹不得。

    它已经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而被它瞧不起的“同事”，现在用它最想摆脱的理智和平静陈述着它有可能拥有的另一个结局。

    系统说：“邵铭和它不一样，他选择了重头再来，真正的重头再来，随机获得的人生，不顺遂甚至比普通人更艰难的人生，但是他是凭自己闯出来的，他获得了世界的认可，然后在未来和你相遇。”

    “宿主，你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就算是我知道的融入了人类世界我曾经的那些同事，我也没有见过比邵铭更优秀的。”

    “系统的终极奖励已发放，宿主，是奖励也是补偿，主系统把这个世界的主导权交给你，只要你不愿意，不会再有外来者侵入这个世界……”

    系统在脑内的声音越来越低，祝童能感觉到格式化的程序正在执行，他甚至能感受到脑内系统的“情绪”……很平静。

    而“夏阳”的反应和它完全相反，站在他面前的人突然痛苦地捂住了头。

    那是夏阳身上的系统在抗拒挣扎。

    封锁住整间病房的屏障，明明是无形的，祝童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屏障空间正在缩小。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夏阳突然脱力了似的，整个人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声音重新贯入，仪器运作的声音，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耳边熟悉的呼吸声，蒋文瀚茫然疑惑的声音……

    只有脑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了。

    在他脑海里待了半年多，陪着他带给他一段新奇体验的系统，彻底从他脑海里消失了。

    祝童不觉得难过，只是有点空落落的。

    这时手背微暖，刚刚在他身边却一直不能给他回应的人，现在紧紧反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温暖又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