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节 附骥尾而致千里

    周吉回到隔壁成衣店二楼，把朝向杜门街的窗户拉开，积雪已经堆到了窗沿下，望出去白茫茫一片，隐约能看出屋顶的轮廓。他用铁铲拍了拍，雪层顿时塌陷一大片，明显站不住人。周吉打消了直接跳下去的念头，从楼梯下到一楼，用撬棍撬开卷闸门锁，用力拉起卷帘门，外面的积雪像水一样挤进来，把店铺塞得满满当当。

    周吉用铁铲分开一条路，来到杜门街上，积雪超过屋檐，比他高得多，视线受阻，只能凭记忆一边开道，一边艰难地前行。他记得对面有家超市，或许能找到些吃的东西，之前得秦贞提醒，去农贸市场“抢”了些蔬菜，生怕冻坏了不中吃，囤得不多，结果暴风雪一来，比肉吃得快多了，如今屋里只剩些咸货腌货，整天吃也遭不住，最好能换换口味。

    “吱吱嘎嘎”踩着冰层，像没头苍蝇一样摸到对面超市，卷帘门锁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周吉提起铲子敲了敲，哐啷啷哐啷啷，震得浮雪纷纷飘落。等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动静，周吉心里有数，即使有人，也多半是冻死了，这种暴雪天气，停水断电，屋里没有取暖设备，即使有东西吃也撑不过几天。

    他把铁铲插在雪堆里，回到“锦瑟华年”成衣店拿了撬棍和斧头，找到卷闸门锁，用撬棍撬开，用力往上一拉，卷帘门纹丝不动，显然里面装了固定杆，锁死在两边墙上卷不上去。周吉只能硬撬，费了老大力气才撬开一道口子，弯腰朝里面张望了一眼，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卷帘门号称“防盗”，果然有些门道，周吉抬头看看天，云层很厚遮住了太阳，离下一场暴风雪还有足够的时间，他继续跟卷帘门较劲，终于撬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额头上热气腾腾，发梢都被汗水打湿了。

    周吉用衣袖擦了擦，丢下撬棍，提起斧头弯腰钻进超市。

    眼前一片漆黑，过了片刻，眼睛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周吉隐约看到一排排货架，零零星星还有不少货物，并没有全部搬空。他凭着记忆摸到柜台前，拿了几节干电池，又从贴墙的货架上找到手电筒，拆了包装把电池装进去，推动开关，一道昏黄的光柱照亮了超市，时断时续，似乎电力不足。

    周吉用力敲了几下，光柱稍稍稳定下来，他抓紧时间在货架间蛇行穿梭，大肆扫货。杂粮，大米，面粉、方便面，酱菜，调料，酒水，这些可以久储不坏的东西是主要目标。室内温度很低，虽然停电了，冷冻区的食品还没有融化变质，他找到不少蔬菜、肉禽、水产、丸子之类，冻得硬邦邦，看上去还不错。

    深挖洞，广积粮，砍柴找邻居，吃喝去超市，这是暴风雪淫威下生存的不二法门。周吉思路打开，回想着周围分布的大小超市，越发觉得杜门街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装了满满三车货，也搜刮得差不多了，周吉打着手电走向超市里面的办公区，门反锁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普通的夹板门，周吉也懒得拿撬棍，一脚蹬了上去，硬生生踹断门锁，拿手电筒朝里面照了下，果不其然，满地都是面包饼干的包装纸，大桶的矿泉水喝了一半，沙发上一男一女相拥而亡，看情形是睡着了不知不觉冻死的。这种死法并不痛苦。

    周吉没有进去打搅他们，推了购物车穿过杜门街，回到“锦瑟华年”成衣店里，连货带车一起搬上二楼，从窗口一件件丢出，落在天井中的雪堆里。余瑶听到动静，推门出来帮忙，一趟趟来回拿东西，眼睛闪闪发光，显然也吃腻了咸货腊货，迫切想换换口味。

    周吉卸完货，把更衣室里的女尸弄下一楼，装在购物车里，推到对面超市跟那两个冻死的店员做个伴，完了回到成衣店，铲去积雪拉下卷帘门，卷闸门锁撬坏了，锁不起来，只能马马虎虎挡一下，聊胜于无。

    收起梯子回到家里，余瑶已经准备好了火锅，等他一起吃晚饭。她用咸肉打底吊了一锅汤，各种丸子都拆了些，装了满满两大碗，周吉洗了手坐在壁炉旁看她忙活，一忽儿添柴加把火，一忽儿尝尝咸淡，等丸子都浮起来了，舀了碗给他尝尝。

    周吉对这种掺淀粉的速冻丸子不感兴趣，见余瑶如此殷勤，也不拂她的心意，沾上酱油麻油吃了几个，起身把剩下的半瓶威士忌拿进帐篷，跟她分着喝了。余瑶觉得很好吃，她在孤儿院那几年，逢年过节吃火锅是一件大事，每人分不到几个丸子，心急的三两口吃完了，眼巴巴看旁人细嚼慢咽，馋得直流口水。

    周吉拆了一袋速冻的玉米，一袋速冻的青豆，各倒了小半袋进去，最后放包方便面，喝完酒溜溜缝。余瑶已经吃不下了，只尝了一小碗，剩下的周吉全给包圆了。爬上爬下进进出出累了一天，周吉有些懒得动，余瑶把碗筷收拾了，拿出琵琶弹了会，先是《琵琶语》，接着是一段《梁祝》。

    屋外夜深人静，没有听惯的风声呼啸，似乎少了些什么。她问周吉，暴风雪是从此停了，还只是两场之间的短暂空隙？周吉想了想，告诉她铅云没有彻底散去，他估计再过一两天，还会又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雪。

    余瑶叹息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周吉笑笑说：“当真到了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余瑶有些意外，情不自禁问：“为什么这么说？”

    “暴风雪不停，被困在避难所里出不来，大家只能咬着牙撑下去，各凭天命。真到了天放晴那一天，文明倒退一百多年，剩下的只有野蛮，秩序崩溃，烧杀掳掠，日子只会更糟糕，像你这样会弹琵琶的美人，没有自保之力，多半是沦为别人争夺的玩物。”

    余瑶不寒而栗，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只能听天由命吗？”

    周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乱世中唯有跟对人，才能保全己身，甚至附骥尾而致千里，这是唯一的机会。你没有旁的选择，跟紧我，我会是……这个故事的主角！”